近现代中国为什么没能超越日本？

祁建平律师

古代国人创造了灿烂的中华文明，长安一度是世界政治、经济、文化的中心，中华法制文明也一度独领风骚：[1]先祖公布成文法比罗马人早80多年（罗马人的法律征服了世界[2]），比日本人早1000多年(大家理解我为什么在《中国法制史》讲台上充斥着澎湃的激情和驰骋的思绪了)！

日本在历史上，不论是科学技术还是文化，都远远落后于中国。可是，自明治维新后，日本开始飞速发展，现在日本已成为最领先发达的国家之一，而中国仍在落后的发展中国家圈子里徘徊。为什么？

从客观原因来看，中国有太多的理由反超日本。中国地大物博资源丰富，而日本的自然资源却极其贫乏；中国人“聪明、勤劳、勇敢”，而日本人充其量“倭寇”、“小鬼子”而已。[②]可见，中国被日本超越后不能反超日本，显然是主管原因居先。

在近代历史上，中国和日本都被西方列强“欺负”过。1840年中国被痛打后，仍对“中华文明天下第一”深信不疑，认为中国败于西方仅仅是由于西方的船坚炮利，中华文明本身并不落后于西方。李鸿章也曾造访西洋，可除了和俾斯麦的合影，他没带回来任何有用的东西。

日本人在1853年被痛打以后，于1871年派出了以财政大臣大久保利通、工商大臣伊藤博文为首的100余人的欧美考察访问团，历时22个月，对西方各国的政府制度、司法机构、教育体系等进行了详尽的调查研究，为如火如荼进行的明治维新注入了新的活力，加速了日本的近现代过程。

妄自尊大、拒绝向对手学习的民族性格，是中国发展了5000多年却依然在“发展中”的主要原因之一。日本人崇拜强者（佩里塑像即为佐证之一），[3]并乐于向强国学习；国人只同情弱者、不“稀罕”强者（因为国人一直认为自己是真正的强者；大部分国人不知道伯麦是谁，更不会在中国有他塑像，即为佐证之一）。

国人很少赞美别人，因为只有自己是最完美的。国人总把自己的优点放在嘴上，又总把眼光盯在别人的缺点上。一提到向西方学习，就会有很多人出来争辩说：中国也有中国的优点，西方也有西方的缺点。国人最多可以承认西方的科学技术比中国先进，绝不会承认西方文明比中华文明先进。日本人获得过二次诺贝尔文学奖而国人尚未获得[4]，国人并不将此理解为中国现代文学落后于日本，而是理解为诺贝尔的评奖不公平。质言之，总能给自己找到PERFECT ABLIBI，然后就心安理得“落后”。

永不认错、妄自尊大、拒绝向对手学习的民族性格，使中国无法象日本那样以谦虚的态度认真学习他国的先进经验。虽然国人幻造出无数个多少年后将会赶上日本的美好梦想，却迄今无法使这个梦想变为现实，只好用希望在于后人之类的话来安慰自己。

1950年代，日本刚开始向美国出口商品时，MADE IN JAPAN和今天的MADEIN CHINA一样，是廉价商品的代名词。当时日本产的1美元一件的衬衣被美国的商店放在最便宜的货架上，高档的货架上全是10美元一件的美国和欧洲的产品。日本的服装制造商开始思考：为什么同样的衬衣日本产的只值1美元，而美国和欧洲产的却值10美元？日本厂商买来了各种高级衬衣，开始研究制作高级衬衣的秘密。10年后，日本产的衬衣已放在了高档衬衣的货架上，便宜货架上已看不到日本货的踪迹。

中国在1980年代就开始向美国出口1美元衬衣，可是到现在也还在卖1美元衬衣，而且有继续卖下去的趋势。国人总是安于现状，只要1美元衬衣能够卖得出去，就一直做下去，缺乏积极对产品进行换代革新的进取精神。

 在某种意义上，这是国人“随遇而安”、“知足常乐”的生活哲学在商业领域的体现。一个常见的聊以自慰的说法是：国人的幸福指数高，日本人的幸福指数低。且不说这个结论是如何证成的，倒是要先弄清楚：国人所谓“幸福”（比如：“老婆孩子热炕头”等等）是否就是日本人所谓“幸福”呢？幸福观是前提，前提如果不成立，“幸福”就不可比。

日本很多城市“共伞”——逢雨天，你可在任何一家超市、邮局、宾馆门口免费拿走一伞遮雨，雨停后你只要把伞再放回任何另外一家超市、邮局、宾馆门口即可。北京某地也效仿“共伞”，结果三个月就搞不下去了，为什么？共伞被人拿的多，还的少，最后没了。

国人对于私利总是斤斤计较，绝不肯吃一点亏，象公共汽车座位这样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利，大家也要拼命去争抢。中国的国有企业是大锅饭，大家都想别人多干一些，自己少干一些，结果大家都不干或都再也不想干。日本也有的企业是大锅饭，但在日本搞大锅饭导致共同富裕，在中国搞大锅饭却导致共同贫穷。日本人即使“干好干坏一个样”仍然勤勤恳恳工作，没有人感到自己干多了会吃亏。

日本军队每次打仗时，基层军官的死亡率特别大，这主要因为日军军官们总是身先士卒，这也是日军打仗特别勇敢的原因之一。中国军队打仗时，军官们躲在后面，用枪逼着士兵向前冲，这就是所谓的“督战队”——总想让别人牺牲而保全自己的小聪明，结果反而是敌军打过来大家一起牺牲。

国人心中只有“小我”，没有“大我”。孙中山说国人是一盘散沙，找不到可以把国人的“心”团结在一起的东西。如果国人的世界观不能形成一个超越自我私利的“大我”，国人将很难立身于世界先进民族之林。

纵观历史，中国自己人之间的争斗对社会和国家带来的损害，远远大于外族入侵给中国所造成的伤害。日本人之间也有内斗，但这种内斗是有节制的，不会发展到损害大家共同利益的地步。而国人的内斗却是无节制的，为了打倒自己的敌人，国人甚至可以请来异族帮忙或投靠外国人。吴三桂为了打败李自成，请来清兵攻打同族的汉人。汪精卫为了和蒋介石争权，可以走到投靠日本人的道路。国人往往把打败内部的竞争对手，放在比打败外部的共同敌人更重要的位置上，所以中国的汉奸就特别多。

日本人虐待外国战俘是有名的，但并没有听说过日本人虐待和残害自己人。国人对外国战俘很友善，在中国服刑的日本战犯回国后都说自己在中国受到了人道的待遇。但国人对同胞战俘却十分残虐（重庆渣滓洞就是例证之一）。 

中国在抗日战争中有大量为国家牺牲的先烈们，他们是我们民族的英雄，但是现在有多少国人还记得他们？更不用说参拜他们的英灵了。中国虽有一些烈士纪念碑，但那已被国人当作游览胜地，去那里的目的不是为了悼念先烈，而仅是为了游玩看风景。日本战后到经过激战的太平洋各岛屿，花巨资收集日本兵的遗骸回国安葬。越战后美国和越南复交时的主要要求之一，就是要求越南归还美军的遗骸，并派人到越南各处搜寻美兵遗骸。中国和越南关系正常化时，根本没有提到收还中越战争中战死中国士兵遗骸的问题。中越战争的烈士们热了一阵很快就被人们忘记了，朝鲜战争、抗日战争的先烈就更忘得无影无踪了。

国人虽然口喊不忘日本侵略的历史，可是大部份国人早把那段血债忘记了。如果看一看中国的大学生争相留学日本，少女争相出嫁日本，农民争相偷渡日本的现状，就可以推算出国人对日本仇恨的程度。

哪一个民族没有缺点？

问题在于：承认不承认自己有缺点，让不让别人说你有缺点。如果这两点做不到，拿还谈什么超越日本呢？还有，说缺点，不等于否认优点。[4]优点重复说一千次，也不能让缺点消失。

先哲苏格拉底：“未经自省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一生。”

那么，我们是否应该去反思点什么呢？

[1] 这里仅指“法制”文明。因为在我看来，不存在“法治”文明，也没什么“法治本土资源”（这与学界大部分人的“常识”特别是苏力老师及其《法治及其本土资源》观点刚好相反）

[2] 耶林语。

[3] 在战场上，日本军人战死前常会对将杀死自己的敌人竖起拇指表示赞赏，或对作战勇敢的中国军人予以厚葬。国人习惯的思维是贬低和侮辱自己的敌人，赞美敌人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。除了赞美自己，国人连一般人都不会赞美，怎么会赞美敌人呢？

[4] 说到这一点，多数人会把杨振宁搬出来驳斥我。但是，我认为，杨振宁等并非国人。当然，我说杨振宁不是中国人主要是从法律（国籍）和道义（和同学邓稼先相比，杨对他的祖国有什么贡献？我很尊敬邓老）角度讲的，这可能不符合大多数人的思维，因为大多数人把杨作为中国的骄傲。

[4] 其实，在中国，无论是传统还是当下语境，“说缺点”都是不是一件“好事”：需要勇气，需要求证，结论还被人“骂”。说一个人的缺点，常常会得罪这个人，除非他是你铁杆朋友；说一个民族的缺点，肯定得罪的是一群人，除非这群人里还有几个能历史、理性思考问题的人。相反，你要是说一个人的优点，他肯定会眉开眼笑；说一个民族的优点（歌颂中华民族伟大的书籍、标语、视频资料一直充斥于我们的视觉和听觉），大家也个个心花怒放，在民族自豪感的云端里翱翔。我想起戴尔·卡内基早说过，这就是“人性的弱点”！

[①]严格说，这不算是论文式文章，最多是个根据别人的数据资料和观点整理的随笔。其中，主要观点、数据参照林思云相关研究，还有李居全教授的启发，还有倪文彦等几个聊友的议论。我只是提出并粗略回答问题而已。问题提得可不可以接受？回答的理由充分与否？我相信：仁者见仁，智者见智。正如我经常给学生说的，我从未期望也不希望在一个学术或准学术问题上“统一思想”——只有一个声音，就无学术可言。一句话，只要引起了大家的思考，该随笔的初级价值就实现了；如果大家中有几个甚至更多人的思考是历史、理性层面的，答案是深刻思考之产物而非仅仅“有感而发”或表达“仇日”之朴素情感，则高级价值亦实现矣。

[②]说实话，我也“仇日”，近现代日本人带给中国人的灾难罄竹难书，中国人谁能忘了“大屠杀”？那是文明时代的野兽行为。但在“仇”之外，我们应该还保留一份冷静和反思。打个不恰当的比方，一个大个子如果被一个小个子打得鼻青脸肿，那么除了谴责小个子“野蛮”以外，是否还应该反思一下大个子本身有没有什么问题呢？毕竟，要重振大个子的“雄风”，就要理性主导感性。